李希贵：如何在不确定的世界里，给学校以确定的品格

李希贵校长

现在我们隐隐约约已经感受到：元宇宙肯定会改变世界，会改变教育。过去我们一直在推动的体验式教育，这是我们的梦想，而元宇宙将让体验式教育成为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机遇，也是一项重大的挑战。因为，无人驾驶汽车可能会彻底改变我们的社会形态，进而改变教育形态。未来，城市会移动，家庭会移动，公司会移动。很多新型的城市必然会在世界各地出现。虽说这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们已经明显体会到技术的进步让我们距离这样的未来越来越近。也许十年时间手机就会消失，那么代替手机的会是眼镜还是手环？ 这样快的变化就带来了教育焦虑，全社会的焦虑。所以我们的教育不仅要适应现在的社会，而且要面对未来更大的挑战。

在基础教育领域，我们做了一些探索，包括以学生为中心的治理体系，以成长为目的的课程体系和以办学准则为基础的价值体系。其中治理体系是发动机，通过明确各个治理主体的权力来调动学校各方积极性，把资源、权力、精力、时间留下给学生。这个课程体系是一个育人的载体，它必须是具备多样、丰富和可选择等特征。以办学准则为基础的价值体系就是方向，强调育人目标和学校崇尚的文化的一致性。

如果一所学校没有建立始终不变的办学准则，那么我们就无法确保这所学校做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瞄向了统一的方向和目标。 为什么全世界学校的教育观大同小异而学校的办学实践却相去甚远？因为缺乏办学准则，缺乏能够约束管理者，特别是约束校长的基本准则。如果没有明确办学准则，那么我们的教育愿景、育人目标、战略性行动等等都会出现偏离。所以我们要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给学校以确定的品格。

把握行业命脉

要把握行业命脉，确定办学准则，这个准则要把握这个行业特定的底线。比如谷歌的行业底线就是“永不作恶”，不会谁给钱多就把谁的搜索排名放在前面。十一学校在办幼儿园时就根据幼儿园这个行业的特征为他们确定了基本的办学准则，包括“为特定敏感期竭尽全力提供尝试的可能”、“安全感高于一切”和“能户外不室内”。

对于幼儿园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重要的不是让他盯着每一项技能去学习，而是发现孩子在艺术、体育等领域的潜质。这些潜质的发掘对孩子未来的发展，对他中小学阶段如何去培养是至关重要的。十一幼儿园要为这一特定敏感期的孩子竭尽全力提供尝试的可能，只有让学生去体验、去尝试才能让我们知道孩子具备哪些优势。第二安全感高于一切，不仅是将安全放在第一位，还包括给孩子以安全感的空间设计。第三，能户外不室内，就是为孩子提供比较大的活动空间，让孩子可以自由地玩游戏。

锚定关键要素

锚定关键要素就是要明确一个组织，一所学校，一家公司成功的关键因素。让这些因素成为我们必须恪守的基本因子。如华为崇尚奋斗者精神；“以奋斗者为本”是其核心价值观之一。亚马逊强调“捍卫知识产权”，这也是它成为“知识型”平台的关键要素。

2021年3月8日，我带领北京市名校领航班和十一联盟学校的一些校长们走进了北京市密云区不老屯中学。这所学校的学生是因修水库而搬到山里的26个村子村民的孩子。为了保护水库，这些村子不能够有养殖业，也不能有任何工业产业，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孩子留守在家。打工的年轻人因为生产生活的不确定因素，70%的家庭出现了问题。所以这所学校面临的重要问题就是亲子关系。

不老屯学校的老师不仅需要教书育人承担教师的职责，还需要承担一些父母的责任，让孩子感受到像父母一样的关爱。所以北京市密云区不老屯学校在确定的办学准则就将学校竭尽全力提升教师的幸福感，以利于教师竭尽全力成就学生的幸福感放在第一条。第二条是接纳并欣赏差异，为多元发展创造可能。第三是用一切机会和资源为师生创造成功。目前，这所学校通过核心价值观办学准则的确立、组织的治理体系和课程体系建设有了很大变化。

在充满冲突的领域亮明态度

在充满冲突的领域亮明态度就是在容易摇摆，容易纠结，容易出问题的地方，绝不含糊，始终亮明态度。

首先，平衡管理和教育的分寸时我们能用教育解决的绝不依赖于管理。用管理的方式特别适合人性的弱点，快、简单、省事儿。教育就比较慢，需要等待，需要调动你的智慧。比如解决有些学生不锻炼的问题。管理的方法是每天下午4:30全班一块儿跑。但是孩子内心并不接受，当孩子离开了学校依旧不会锻炼。而教育是帮助学生和引导学生喜欢上一项运动。教师可能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帮助学生去发现他在体育方面一个长处，然后用很长的时间督促他形成习惯，然后孩子一辈子会受益。

其次，我们必须认可稳定的质量以追求学生长远利益。很多学校都希望教学成绩一年一个台阶，一年跨一大步。我说这样的学校注定会突破底线，注定会走歪门邪道。常态情况下，在不改变教师，不改变生源的情况下，一所学校的教学质量一定是稳定的，不会出现大起大落。我们一定要认识到教学质量稳定就是好的，有时候高一点点，有时候低一点点，这全是正常的。

第三，我们不追求100%。一个学校的升学率、重点率，包括干部的满意率永远不会是100%。如果有了100%就一定有问题。比如追求学生升学率一定100%的话，那么老师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而个别做法甚至对社会发展是一种罪恶。

第四，家长不是上帝，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家长和学校一样，都是为了孩子的成长，只是彼此分工不同。所以家长只是学校的合作伙伴，不能够事事依照家长的诉求。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学校还是教师，都要有所坚持。

如何确立我们的办学准则

1.问题提取法

问题提取法简而言之就是要不断追问自己，通过追问你内心找到你真正希望遵循的东西。比如：谁是学校里最优秀的人，他身上有哪些特质？我喜欢我们的学校吗？喜欢的是什么？等等。如果我们把这些问题一一梳理出来，那我们就会慢慢找到我们坚定不移的东西。

或者我们可以借鉴吉姆·柯林斯的一些自我追问。如果你明天早上醒来，有足够的钱过退休后的生活，你会继续坚持这些核心价值观吗？你能想象这些价值观在100年后和今天一样有效吗？您是否希望组织继续持有这些价值观，即使其中一个或多个价值观在某些时候成为竞争劣势？通过追问自己，我们也会慢慢找到自己的选择，逐步形成我们的准则。

2.逆向工程法

逆向工程法就是从造就一所学校良好现状的所有决策和项目列表中，提取出适合的办学准则。一般可以将其内容分为三类，每一类3-4项相对比较合适。

3.替身法

管理学上有一个火星计划，即想象你在火星上领导一个新的团队，但你在宇宙飞船上只有五到七个人的空间。关键是你必须派最优秀的人来做这项工作。通过确定这五到七个人，你就确定了哪些人体现了你坚守的最重要的价值观。

比如想象一下你要离开这所学校，要带30个人创办一所新学校。你带哪些人。你为什么带这些人呢？这些人体现了什么样的价值观？是你看好了他过去了，因为你是用什么价值观去衡量他们。或者你要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来，需要你选择一个人替代你的位置，那个人必须具有哪些最不可缺少的价值观、准则。

4.要素重新排序法

要素重新排序法就是对支撑一个组织、一所学校，甚至支撑每一件事、每一项活动的要素重新排序。哈佛商学院教授克莱顿·克里斯坦森曾说，任何决策都是如何安排时间、精力和金钱的决定。所以你对权力、时间和资源的排序可以看到你的选择。比如小米是为年轻人做手机，所以它的产品铁律就是性价比为纲，做最酷的产品。

十一学校联盟学校各个分校有一个重要的价值观，就是把钱花在给学生最近的地方、取消仓库、增加学生自定义功能空间。这一校园资源的排序方式，把学生的创造性的使用培养排在了前面。学校可以最大限度给学生提供空间，提供配套的资源和相应的适应的机制，让学校的每一个地方都成为学生创造性和个性发挥和每一项活动需求的场所。

5.管理者身体力行

稻盛和夫曾说：如果企业经营不顺，那既不是干部的责任，也不是员工的过错，就是领导者不坚守价值观和错误的思维方式所致，除此并无其他。伦乔尼强调：核心价值观的确立与形成共识无关——它是高管们花了较长时间慎重地确定下的一系列基本遵循的、战略上合理的坚定信念，并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推广”给组织中的人们。所以高管要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推广给整个组织。

十一学校四条办学准则中的其中一条是教育学首先是关系学，润滑关系以奠定教育的基础。“先有关系，再有教育，先有心情，再有事情”是十一学校的重要原则。一所学校制定各种制度的时候都不能损坏关系，而是要围着关系去研究。比如说十一学校的泼水节，必须老师全员参加，老师和学生一起跑来跑去的师生关系必然不同。比如十一学校的“校长有约，共进午餐”提出，不能和学生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教育学生。这个时候校长要倾听，要和学生交朋友。十一学校强调“评价团队，不评价个体”。一个年级内或者学科内的老师要形成一个有凝聚力的团队。只评价团队才能成就团队。

网上流传一张在四川建筑工地上的照片，说要用打麻将的精神去工作。第一是随叫随到，从不拖拖拉拉。第二是不在乎工作环境，专心致志。第三是不抱怨，经常反思自己。第四是永不言败，推倒再来。第五是牌好牌坏都努力，往更好的方向走。第六是不管跟谁搭档照样努力。第七是对工作中使用的工具从不挑剔，一样顺手。第八是从不嫌弃工作时间长。麻将是非常有生命力的，而且西方社会很多人在对我们的麻将进行研究。我们的麻将之所以留存下来，是因为它有一些基本原则。所以 我们的学校如果要真正办出特色，办出自己的品牌，除了课程体系和治理体系，价值体系同样重要。

（本文根据李希贵校长在北京市海淀区教育学会第四届会员代表大会换届选举暨第五届常务理事第一次会议上的录音整理）

作者｜李希贵（国家督学，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北京十一学校联盟总校校长）

内容来源｜海教思维